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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-11-08 1
被深圳退回原籍
谢邀。人在故乡,刚下大巴。你问户口?哦,深户?那东西两年前我确实有过,像个炽热烙印,狠狠烙在我命里。如今,它又化作一道冰冷伤痕,深深横亘在心上。

两年前我拿到深户新身份证那一刻,简直像中了头彩。我特意去了深圳湾,看着对岸香港的繁华剪影,仿佛自己已然踏进了那金光闪闪的世界。随后,我迫不及待发朋友圈,配图是崭新的户口本内页,配文是:“扎根了,深圳湾的风都是甜的!”——那会儿,真以为那薄薄一页纸,便是我通往璀璨未来的护身符。
两年后的某个寻常下午,手机屏幕骤然亮起,一条短信悄然而至:“经核查,您的落户材料存在疑点,请尽快至户政窗口处理。”——我反复确认短信来源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几乎要撞碎肋骨。
窗口里,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递过一份清单:“系统自动识别,材料存疑,需退回原籍。”他声音平静,如同机械报数。我急忙解释:“可当时一切手续都是合规办理的啊!”对方只是摇头:“系统识别,只能按流程走。” 我抬头望去,他身后的屏幕反射着冷光,那光刺进我眼里,像一根根冰针扎入视网膜。
退户手续竟比落户还要繁复。我像个陀螺,被抽打着在社保局、档案库、街道办事处之间疯狂旋转。所有部门都只认“系统提示”,如同一个巨大的、不可违抗的意志。我低头填表时,同事递来的冰咖啡在文件袋上凝出水珠,一滴一滴,无声地洇开,晕湿了表格上印刷的“深圳”二字。
当那本旧户口本重新回到我手中时,我看到“迁出”的红章,鲜艳刺目,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。封底夹着一张薄纸:“退户通知书”——这竟是我与深圳最后的契约凭证?薄如蝉翼,却重如千钧。
回老家的长途车上,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,仿佛时光在倒流。我紧握着那张“退户通知书”,纸张边缘硌着掌心,带来一阵阵清晰的痛感。车窗外,灯火如流萤闪过,映照出我疲惫不堪的脸庞——那曾经被深圳灯火点燃过的眼睛,此刻空洞映着窗外浮光掠影的黑暗。深圳的万家灯火,终究没有一盏肯为我停留。
回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城,父母沉默着接过我的行李。父亲只是重重拍了下我的肩,那一下,仿佛拍碎了我所有强撑的伪装。母亲悄悄抹了抹眼角,灶上的汤锅热气氤氲,模糊了岁月刻在她脸上的痕迹。亲戚们闻讯而来,堂伯半是关心半是好奇:“深圳……不要你了?”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疑惑,仿佛我是一件被退货的瑕疵品,而“深圳”二字从他口中说出,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,似乎那已是我无法再触及的遥远星辰。
除夕夜,窗外爆竹声此起彼伏,屋内却弥漫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热闹。觥筹交错间,我竟成了话题中心。他们用怜悯或好奇的目光包围着我,反复咀嚼着我的“深圳退货”经历。我听着那些关于安稳、关于知足、关于“本来就不该出去”的劝解,忽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疲惫。我借口离席,走到屋外寒冷的院子里,抬头望着小城上空那轮孤清的月亮——它依然明亮,却不再是我在深南大道尽头无数次仰望过的那一轮了。两年前那个在深圳湾海风里意气风发的自己,如同隔世般遥远模糊。
年后不久,我在县城公交站台等车时,瞥见广告栏里新张贴的深圳某企业招聘启事,那熟悉的城市标志像一枚烧红的针,猛地刺进眼睛。我条件反射般移开目光,却又忍不住再次看过去。那纸上的每一个字,都如滚烫的烙铁,烫得我心头一缩。
我仓皇跳上公交车,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。窗玻璃上,映出自己茫然的脸。那曾经无比向往、曾短暂拥有又被无情收回的“深圳人”身份,如今彻底剥离了。车子启动,广告牌被迅速甩在身后,连同那个“深圳”的名字一同远去。我闭上眼,却清晰地感觉到,心底那片曾经被深圳灯火照亮过的角落,如今只余下无边无际的、空洞的回响。
如今,我户口本上那个“迁出”的红章,像一枚无法摘下的徽章,标注着一段戛然而止的旅程。故乡的月亮悬在窗棂,清辉依旧,却再难照见我曾以为触手可及的彼岸灯火。原来所谓归属,有时并非一纸证明所能锚定;那城市的体温,亦非仅仅用肉身贴近便能汲取。
原来城市接纳或剥离一个人,从不会提前告知,亦不会留下任何解释的痕迹——它只在你心底留下一道无形的刻痕,无声无息,却足以让每一次回望,都听见灵魂深处细微的碎裂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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